14.是人沒有不想飛的。老是在這地面上爬著夠多厭煩，不說別的。飛出這圈子，飛出這圈子！到云端里去，到云端里去！那個心里不成天千百遍的這么想？飛上天空去浮著，看地球這彈丸在太空里滾著，從陸地看到海，從海再看回陸地。凌空去看一個明白——這才是做人的趣味，做人的權威，做人的交代。這皮囊要是太重挪不動，就擲了它，可能的話，飛出這圈子，飛出這圈子！

15.聽憑荊棘把我們的腳心刺透，聽憑冰雹劈破我們的頭，你跟著我走，我拉著你的手

16.“只因為我的心里充滿著比毒藥更強烈，比咒詛更狠毒，比火焰更猖狂，比死更深奧的不忍心與憐憫心與愛心......”

17.我相信真的理想主義者是受得住眼看他往常保持著的理想萎成灰，碎成斷片，爛成泥，在這灰這斷片這泥的底里他再來發現他更偉大更光明的理想。我就是這樣的一個。

18.變幻的自然，變幻的人生，瞬息的轉變，暴烈與和平，劌心的慘劇與怡神的寧靜：----誰是主，誰是賓，誰幻復誰真？莫非是造化兒的詼諧與游戲，恣意的反覆著涕淚與歡喜，厄難與幸運，娛樂他的冷酷的心，與我在云外看雷陣，一般的無情？

19.人生的冰激與柔情，我也曾嘗味，我也曾容忍；有時階砌下蟋蟀的秋吟，引起我心傷，逼迫我淚零。

20.從靜中見動，又從動中見靜。從安住到飛翔，又從飛翔回復安住；從實在境界超入妙空，又從妙空化生實在。

21.山中不定是清靜。廟宇在參天的大木中間藏著，早晚間有的是風，松有松聲，竹有竹韻，鳴的禽，叫的蟲子，閣上的大鐘，殿上的木魚，廟身的左邊右邊都安著接泉水的粗毛竹管，這就是天然的笙簫，時緩時急的參和著天空地上種種的鳴籟。

22.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23.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猶如水蓮花一樣不勝涼風的嬌羞。

24.一別二年多了，康橋，誰知我這思鄉的隱憂？也不想別的，我只要那晚鐘撼動的黃昏，沒遮攔的田野，獨自斜倚在軟草里，看第一個大星在天邊出現！

25.說宇宙是無情的機械，為甚明燈似的理想閃耀在前？說造化是真善美之表現，為甚五彩虹不常住天邊？

26.但上海的環境我實在不能再受。再窩下去，我一定毀；我毀，于別人亦無好處，于你更無光鮮。因此忍痛離開；母病妻弱，我豈無心？所望你能明白，能助我自救；同時你亦從此振拔，脫離痼疾；彼此回復健康活潑，相愛互助，真是海闊天空，何求不得？

27.即在車上望去，見土屋墻壁破碎，有僅蓋席子作頂，聊蔽風雨者。人民都有菜色，鑲手寒戰，看了真是難受。回想我輩穿棉食肉，居處奢華，尚嫌不足，這是何處說起。我每當感情動時，每每自覺慚愧，總有一天我也到苦難的人生中間去嘗一分甘苦；否則如上海生活，令人筋骨衰腐，志氣消沉，哪還說得到大事業！

28.這里沒有人道的喜色，有的是偉大的恐怖和黑暗

29.但這慘淡的弱火一星射著殘骸與余燼，雖則是往跡的嘲諷卻綿綿的長隨時間進行

30.散香柔韻節，增媚河上風流

31.智慧是地獄里的花朵，能進地獄更能出地獄的人才能采著

32.我站在你的正對面，我的淚絲的光芒與你的淚絲的光芒針對的交換著，你的靈性漸漸地化入了我的。

33.忘卻了，永遠忘卻了人間有一個他: 讓時間的灰燼，掩埋了他的心，他的愛，他的影……

34.吾以為人類對于兩性間相互最好是以“無著落”之態度行之，則最少亦可以減無量痛苦。

35.她在花園里看種花，園丁告訴她這花在泥里，澆下水去，就會長大起來。那天晚上天上下大雨，她睡在床上，被雨聲驚醒了，忽然想起園丁的話，她的小腦筋里就發生了絕妙的主意。她偷偷的爬出了床，走下樓梯，到書房里去拿下桌上供著的她死去的母親的照片，一把揣在懷里，也不顧傾倒著的大雨，一直走到園里，在地上用員工的小鋤噘松了泥土，把她懷里的親媽，謹慎的取了出來，栽在泥里用松泥掩護著。她做完了工就蹲在那里守候--一個三四歲的女孩，穿著白色的睡衣，在深夜的暴雨里，蹲在露天的地上，專心篤意的盼望已經死去的親娘，像花草一般，從泥土里發長出來！

36.一個不排斥和你擁抱的人多多少少會有一點>

37.我昨夜夢入幽谷，聽子規在百合從中泣血；我昨夜夢登高峰，見一顆光明淚自天墜落。

38.這是一個懦怯的世界，容不得戀愛，容不得戀愛！披散你的滿頭發，赤露你的一雙腳；跟著我來，我的戀愛！拋棄這個世界殉我們的戀愛！我拉著你的手，愛，你跟著我走；聽憑荊棘把我們的腳心剌透，聽憑冰雹劈破我們的頭，你跟著我走，我拉著你的手，逃出了牢籠，恢復我們的自由！跟著我來，我的戀愛！人間已經掉落在我們的后背，——看呀，這不是白茫茫的大海？白茫茫的大海，白茫茫的大海，無邊的自由，我與你與戀愛！順著我的指頭看，那天邊一小星的藍——那是一座島，島上有青草，鮮花，美麗的走獸與飛鳥；快上這輕快的天庭——戀愛，歡欣，自由——辭別了人間，永遠！

39.窗外的風雨報告殘春的命運喪鐘似的音響在黑夜里叮嚀“你帶生命的瓶子里的鮮花也變了樣；艷麗的尸體，誰給收殮？”

40.“我并不否認黑影、云霧與惡, 我只是不懷疑陽光與青天與善的實在。”

41.又被它從睡夢中驚醒，深夜里的琵琶！是誰的悲思，是誰的手指，像一陣凄風，像一陣慘雨，像一陣落花，在這夜深深時，在這睡昏昏時，挑動著緊促的弦索，亂彈著宮商角徵，和著這深夜，荒街，柳梢頭有殘月掛，啊，半輪的殘月，像是破碎的希望他，他頭戴一頂開花帽，身上帶著鐵鏈條，在光陰的道上瘋了似的跳，瘋了似的笑，完了，他說，吹糊你的燈，她在墳墓的那一邊等，等你去親吻，等你去親吻，等你去親吻！

42.我是在病中，這懨懨的倦臥，看窗外云天，天木葉在風中。

43.頭頂不見天光的方便，海上只暗沉沉的一片，暗潮侵蝕了沙字的痕跡，卻沖不淡我悲慘的顏色。

44.你去，我也走，我們在此分手；你走上那條道路，你放心走……目送你歸去……

45.天地在昏黑里安睡，昏黑迷住了山林，昏黑催眠了海水。這時候有誰傾聽昏黑里泛起的傷悲。

46.生活陰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生活逼成了一條甬道；一度陷入，你只可向前，手捫索著冷壁的粘潮，在妖魔的臟腑內掙扎，頭頂不見一線的天光。這魂魄，在恐怖的壓迫下，除了消滅更有什么愿望？

47.偉大的奇丑，他說，與偉大的美是一樣的希有；只有平庸是可以忽略的。

48.這“敢想”是靈性的勇敢的進門；敢反著你自以為見解的見解想，是思想的勇敢的初步。

49.人的身體從太陽的光亮得到最純粹的快樂；人的心靈，從數學清澈的照亮。

50.那廂高樓上一個肥狠的猶大，正在奸污他錢擄的新娘；那邊街道的轉角上，有兩個強人，擒住一個過客，一手用刀割斷他的喉嚨，一手掏他的錢包；那邊酒店的門外，麇聚著一群醉鬼，蹣跚地在穢語，狂歌，音似鈍刀刮鍋底

51.我獨坐在半山的石上，看前峰的白云蒸騰，一只不知名的小雀，諷刺著我迷惘的神魂。

52.打破我執的偏見來認識精神的統一；打破國界的偏見來認識人道的統一。

53.生尖角的夜涼在窗縫里，妒忌這屋內殘余的暖氣。

54.他曾經實現過西撤凱旋時的光榮，丹桂籠住他的發卷，玫瑰承住他的腳蹤，但他也免不了他的滑鐵盧；運命是不可測的恐怖，征服的背后隱著僇辱的獰笑，御座的周遭顯現了狴犴的幻景；現在他的遍體的斑痕，都是誹毀的箭鏃，不更是繁花的裝綴，雖則在他的無瑕的體膚上一樣的不曾停留些微污損。……太陽也有他的淹沒的時候，但是誰能忘記他臨照時的光焰？

55.這岸邊的草坪又是我的愛寵，在清朝，在傍晚，我常去這天然的織錦上坐地，有時讀書，有時看水；有時仰臥著看天空的行云，有時反撲著摟抱大地的溫軟。

56.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僅此而已。

57.此地更沒有海潮的嘯響，只有草蟲的謳歌，醉人的樹色與花香，與溫柔的水聲，小妹子的私語似的，在湖邊吞咽。

58.解脫怨毒的束縛來實現思想的自由；反抗時代的壓迫來恢復性靈的尊嚴。

59.頭頂不見天光的方便，海上只暗沉沉的一片，暗潮侵蝕了砂字的痕跡，卻不沖淡我悲慘的顏色——我喊一聲海，海！你從此不再是我的乖乖！

60.夢境似的惝恍，畢竟是誰存與誰亡？是誰在悲唱，希望！你，我，是誰替誰埋葬？“美是人間不死的光芒”，不論是生命，或是希望；便冷骸也發生命的神光，何必問秋林紅葉去埋葬？

61.我多情的伴侶喲！我羨你蜜甜的愛焦，卻不道黃昏和琴音聯就了你我的神交？

62.黑夜吞沒了星輝，這海邊再沒有光芒；

63.霎時地浩大的聲響，霎時地普遍的猖狂！夜呀！你曾經見過幾滴那明星似的眼淚？

64.更有那高峰，你那最想望的高峰，亦已涌現在當前，蓮苞似的玲瓏，在藍天里，在月華中，艷，崇高。

65.一青年！你為什么沉湎于悲哀？你為什么耽樂于悲哀？你不幸為今世的青年，你的天是沉碧奈何天；你筑起了一座水晶宮殿，在“眸冷骨累”的河水邊。河流流不盡骨累眸冷，還夾著些些殘枝斷梗，一聲聲失群雁的悲鳴，水晶宮朝朝暮暮反映——映出悲哀，飄零，眸子吟，無聊，宇宙，灰色的人生，你獨生在宮中，青年呀，霉朽了你冠上的黃金！

66.誰說做人不該多吃點苦？吃到底了才有數

67.我要那深，我要那靜。

68.今早夢回時睜眼見滿帳的霞光。鳥雀們在贊美：我也加入一份。它們的是清越的歌唱，我的是潛深一度的沉默。

69.消溶，消溶，消溶，融入她那柔波似的心胸。

70.我只要你;有你我就忘卻一切，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了，因為我什么都有了。與你在一起沒有第三人時，我最樂。坐著談也好，走道也好，上街買東西也好。長甸我何嘗沒有去過，但哪有今天那樣的甜法;愛是甘草，這苦的世界有了你它就好上口了。我愛你樸素，不愛你奢華。你穿上一件藍布袍，你的眉目間就有一種特異的光彩，我看了心里就覺得不可名狀的歡喜。樸素是真的高貴。你穿戴整齊的時候當然是好看，但那好看是尋常的，人人都認得的，素服時的眉，有我獨到的領略。

71.巴黎也不定比別的地方怎樣不同：不同就在那邊生活流波里的潛流更猛，旋渦更急，因此你叫給卷進去的機會也就更多。

72.靈山就在心靈處：什么叫青草更青處，頭頂眾星的天空，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里放歌。

73.人生原是與苦俱來的；我們來做人的名分不是咒詛人生因為它給我們苦痛，我們正應在苦痛中學習，修養，覺悟，在苦痛中發現我們內蘊的寶藏，在苦痛中領會人生的真際。

74.深深的黑夜，依依的塔影，團團的月影，纖纖的波鱗。假如你我蕩起一支無遮的小船，假如你我創一個完全的夢境。

75.那是臨著一大片望不到頭的草原，滿開著艷紅的罌粟，在青草里亭亭像是萬盞的金燈，陽光從褐色云斜著過來，幻成一種異樣紫色，透明似的不可逼視，剎那間在我迷眩了的視覺中，這草田變成了……不說也罷，說來你們也是不信的！

76.只有春風還在，我便熱烈綻放，不管今天有沒有人來。

77.沉默是這一至穿孝的宇宙，鐘上的針不斷地比著，玄妙的手勢，像是指點，像是同情，像是嘲諷。

78.青年！你為什么醉心于革命，你為什么犧牲于革命？黃河之水來自昆侖巔，泛流華族支離之遺骸，挾黃沙莽莽，沉郁音響，蒼涼，慘如鬼哭滿中原！華族之遺骸！浪花蕩處尚可認倫常禮教，祖先，神主之斷片，君不見——兩岸遺孽，枉戴著忠冠、孝辮、抱缺守殘，淚眼看風云暗淡，“道喪”的人間！運也！這狂瀾，有誰能挽，問誰能挽精神之狂瀾？

79.什么偉大的深沉的鼓舞的清明的優美的思想的根源不是可以在風籟中，云彩里，山勢與地形的起伏里，花草的顏色與香息里尋得？

80.眉，你真活潑，你真玲瓏，你真像一頭小龍。

81.在光陰的道路上瘋了似的跳瘋了似的笑

82.人生是艱難的。誰不甘愿承受庸俗，他這輩子就是不斷的奮斗。

83.就使打破了頭，也還要保持我靈魂的自由

84.克萊亞并沒有那樣體面的襯托，它也不比廬山棲賢寺旁的觀音橋，上瞰五老的奇峰，下臨深潭與飛瀑；它只是怯伶伶的一座三環洞的小橋，它那橋洞間也只掩映著細紋的波粼與婆娑的樹影，它那橋上櫛比的小穿蘭與蘭節頂上雙雙的白石球，也只是村姑子頭上不夸張的香草與野花一類的裝飾；但你凝神的看著，更凝神的看著，你再反省你的心境，看還有一絲屑的俗念沾滯不？只要你審美的本能不曾汩滅時，這是你的機會實現純粹美感的神奇！

85.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艷影,在我的心頭蕩漾.

86.這秋陽。他仿佛叫你想起什么。一個老友的笑容或是你故鄉的山水。你看他多鎮靜多自在，多可親愛，在半枯的草地上躺著，在斑駁的樹枝上掛著，在水面浮著。你直想伸手去把他掏些在手心里，朵著嘴去親他一口。

87.故人一道茶，淳厚怡人，香濃萬分，多了幾分包容理解；少了幾分刻度猜忌。清流滑過心底，舌尖透苦，苦中覺香。或是諍言，或是鼓勵，裨益其多，情誼至厚，視之甚惜。

88.問誰？這光陰的播弄問誰去聲訴我喘息的悵望著不復返的時光

89.人是自然的產兒，就比枝頭的花與鳥是自然的產兒；但我們不幸是文明人，入世深似一天，離自然遠似一天。

90.皎潔的晨光已經透露，洗凈了青嶼似的前峰；像墓墟間的磷光慘淡，一星的微焰在我的胸中。但這慘淡的弱火一星，照射著殘骸與余燼，雖則是往跡的嘲諷，卻綿綿的長隨時間進行！

91.山居是福，山上有樓住更是修得來的。我們的樓窗開處是一片蓊蔥的林海；林海外更有云海！日的光，月的光，星的光：全是你的。從這三尺方的窗戶你接受自然的變幻；從這三尺方的窗戶你散放你情感的變幻。自在；滿足。

92.這種心情：一瞬瞬的回憶，如同天空，在碧水潭中過路，透映在水紋間斑駁的云翳；又如陰影閃過虛白的墻隅，瞥見時似有，轉眼又復消散；又如縷縷炊煙，才裊裊，又斷……又如暮天里不成字的寒雁，飛遠，更遠，化入遠山，化作煙！又如在暑夜看飛星，一道光碧銀銀的抹過，更不許端詳。又如蘭蕊的清蒼偶爾飄過，誰能留住這沒影蹤的婀娜？又如遠寺的鐘聲，隨風吹送，在春宵，輕搖你半殘的春夢！

93.一生中至少要有這樣一個人，不求回報，不求牽手，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是希望能在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

94.在春風不再回來的那一天，在枯枝不再青條的那一天，那時間天空再沒有光照，只黑蒙蒙的妖氛彌漫著：太陽，月亮，星光死去了的空間；在一切標準推翻的那一天，在一切價值重估的那時間，暴露在最后審判的威靈中。一切的虛偽與虛榮與虛空。赤裸裸的靈魂們匍匐在主的跟前；一一我愛，那時間你我再不必張皇，更不須聲訴，辨冤，再不必隱藏，一一你我的心，像一朵雪白的并蒂蓮，在愛的青梗上秀挺，歡欣，鮮妍，一一在主的跟前，愛是唯一的榮光。

95.我倚暖了石欄的青苔，青苔涼暖了我的心坎，人間哪一個的身上，不帶著創和傷。

96.花開，花落，天外的流星與田畦間的飛螢，上綰云天的青松，下臨絕海的巉巖，男女的愛，珠寶的光，火山的溶液：一如嬰兒在它的搖籃中安眠。

97.快樂園的門前，鼓角聲喧，紅衣漢在守衛，神色威嚴；游服競鮮艷，如春蝶舞翩躚，園林里陣陣香風，花枝隱現；吹來樂音斷片，招誘向前，赤窮孩躡近了快樂之園！守門漢霹靂似的一聲呼叱，露出了我駭愧的兩行急淚；我掩面向僻隱處飛馳，遭罹了快樂邊沿的尖刺；黃昏。荒街上塵埃舞旋，涼風里有落葉在嗚咽；天地看似墨色螺形的長卷，有孤身兒在踟躕，似腿似前；我仿佛陷落在冰寒的阱錮，我哭一聲我要陽光的暖和！我想望溫柔的手掌，偎我心窩，我想望摟我入懷，純愛的母；

98.我拉著你的手，愛，你跟著我走；聽憑荊棘把我們的腳心刺透，聽憑冰雹劈破我們的頭，你跟著我走，我拉著你的手，逃出了牢籠，恢復我們的自由！

99.每一次到點了打動，我聽來是我自己的心的活埋的喪鐘。

100.佛緣，塵緣--兩不可相兼；枯寂，生命--弱俗抑率真？

101.“單獨”是一個耐人尋味的現象。我有時想它是任何發見的第一個條件。你要發現你的朋友的“真”，你得有與他單獨的機會。你要發現你自己的“真”，你得給你自己一個單獨的機會。你要發現一個地方（地方一樣有靈性），你也得有單獨玩的機會。我們這一輩子，認真說，能認識幾個人？能認識幾個地方？我們都是太匆忙，太沒有單獨的機會。

102.白楊樹上－陣鴉啼，白楊樹上葉落紛披，白楊樹下有荒土一堆：亦無有青草，亦無有墓碑；亦無有蛺蝶雙飛，亦無有過客依違，有時點綴荒野的墓靄，土堆鄰近有青磷閃閃。埋葬了也不得安逸，髑髏在墳底嘆息；舍手了也不得靜謐。髑髏在墳底飲泣。破碎的愿望梗塞我的呼吸，傷禽似的震悸著他的羽翼；白骨放射著赤色的火焰——卻燒不盡生前的戀與怨。白楊在西風里無語，搖曳，孤魂在墓窟的凄涼里尋味：「從不享，可憐，祭掃的溫慰，再有誰存念我生平的梗概！」

103.那是杜鵑！她繡一條錦帶，迤邐著那青山的青麓；啊，那碧波里亦有她的芳躅，碧波里掩映著她桃蕊似的嬌怯--沙揚娜拉！

104.你去，我也走，我們在此分手；你上哪一條大路，你放心走，你看那街燈一直亮到天邊，你只消跟從這光明的直線！你先走，我站在此地望著你，放輕些腳步，別教灰土揚起，我要認清你的遠去的身影，直到距離使我認你不分明，再不然我就叫響你的名字，不斷的提醒你有我在這里為消解荒街與深晚的荒涼，目送你歸去……

105.和藹的春光，充滿了鴛鴦的池塘；快辭別寂寞的夢鄉，來和我摸一會魚兒，折一枝海棠。

106.這一聲霹靂，震破了漫天的云霧，顯煥的旭日，又升臨在黃金的寶座；柔軟的南風，吹皺了大海慷慨的面容，潔白的海鷗，上穿云下沒波自在優游。

107.登山頭，望城里，只見黑沉沉的屋頂鱗次櫛比，街道上塵煙里，生靈擠擠。

108.我望見有兩個月亮：一般的樣，不同的相。一個這時正在天上披蔽著雀的衣裳；她不吝惜她的恩情，滿地全是她的金銀。她不忘故宮的琉璃，三海間有她的清麗。她跳出云頭，跳上樹，又躲進新綠的藤蘿。她那樣玲瓏，那樣美，水底的魚兒也得醉！

109.風吹沙吹成沙漠，你等我，等成十年漫長的打坐。你是天下的傳奇，你是世界的獨一。你讓我花掉一整幅青春，用來尋你。

110.我是極空洞的一個窮人，我也是一個極充實的富人，我有的只有愛。

111.哪有高潔的靈魂不經地獄便登天堂我是肉薄過刀山炮烙闖度了奈何橋方有今天這顆赤裸裸的心自由高傲

112.南風熏熏，草本青青，滿地和暖的陽光，滿天的白云黃云，那邊麥浪中間，有農夫農婦，笑語殷殷。

113.眉，你得引我的思想往更高更大更美處走；假如有一天我思想墮落或是衰敗時就是你的羞恥，記著了，眉！

114.挽起一面輕紗，看清天邊月牙。

115.我并不愿意做你的專制皇帝，落后叫你害怕討厭，但我真想相當的督飭著你，如其你過分頑皮時，我是要打的嚇！

116.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那時我憑借我的身輕，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貼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117.你象一股暖暖的春風，漾起了我心海里愛的波瀾；你象一片輕柔的云彩，縛獲住我多情的視線；你象那沾滿露珠的花瓣，給我帶來了一室芳香，你象那劃過藍天的哨鴿，給我帶來了心靈的靜遠和追求。你是那樣的美，美得象席慕容的一首抒情詩，你是那樣的純，純得象一塊冰瑩剔透的水晶石。你清麗秀雅的臉上始終蕩漾著春天般美麗的笑容，在你那流轉顧盼的眼睛里，我總能捕捉到你的寧靜，你的熱烈，你的敏感，你的聰穎。倘若西子再世，見到你她也會自慚形穢，無顏見人，唯有投水自溺而死；假如昭君復生，在你面前也會黯然失色，自嘆弗如，只能遠避邊塞，從此不敢再回中原。

118.他抱緊的只是綿密的憂愁，因為美不能在風光中靜止；他要，你已飛渡萬重的山頭，去更闊大的湖海投射影子！

119.你一個人漫游的時候，你就會在青草里坐地仰臥，甚至有時打滾，因為草的和暖的顏色自然的喚起你童稚的活潑；在靜僻的道上你就會不自主的狂舞，看著你自己的身影幻出種種詭異的變相，因為道旁樹木的陰影在他們紆徐的婆娑里暗示你舞蹈的快樂；你也會得信口的歌唱，偶爾記起斷片的音調，與你自己隨口的小曲，因為樹林中的鶯燕告訴你春光是應得贊美的；更不必說你的胸襟自然會跟著曼長的山徑開拓，你的心地會看著澄藍的天空靜定，你的思想和著山壑間的水聲，山罅里的泉響，有時一澄到底的清澈，有時激起成章的波動，流，流，流入涼爽的橄欖林中，流入嫵媚的阿諾河阿諾河，流經佛羅倫薩的一條河流。

120.火車擒住軌，在黑夜里奔。過山，過水，過陳死人的墳。

121.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122.聽遠村寺塔的鐘聲，像夢里的輕濤吐復收，省心海念潮的漲歇，依稀漂泊踉蹌的孤舟；水粼粼，夜冥冥，思悠悠，何處是我戀的多情友？

123.“無愛之婚姻忍無可忍，自由之償還自由”。

124.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條水草。那榆蔭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間，沉淀著彩虹似的夢。

125.如我星明有福，素愿竟酬則來春花開時節，當復西航清風明月夜，當照見我熱情狂溢的淚痕，尚留草底橋邊明年燕子歸來，當記我幽嘆散香柔韻節，增媚河上風流故我別意雖深，我愿望亦密傾聽牧地黑影中倦牛夜嚼水草間魚躍蟲嗤，輕挑靜莫難忘春陽晚照，潑翻一海純金淹沒了寺塔鐘樓，長垣短碟瑩

126.我是所有人的無二

127.劇烈的東西是不能久長的，這是物理。

128.我是如此單獨而完整。我獨自冒著冷去薄霜鋪地的林子里為聽鳥語為盼朝陽為尋泥土里漸次蘇醒的花草但春信不至，春信不至。

129.便冷骸也發生命的神光，何必問秋林紅葉去埋葬？

130.風是長翅膀的，它被天性推慫著，恣意奔放地行走在天地間，它有時是激情的，有時是溫婉的，有時也是目中無人的，有時是漫無目的的，它沒有方向，只是想表達自己的情緒。

131.情意膠膠，情話啾啾。

132.玫瑰，我顧不得你玉碎香消，我愛你

133.凡事開不得頭，開了頭便有重復，甚至成習慣的傾向。

134.被愛的人總是掌靈者，去愛的人反而失魂。

135.妙樂與酒與玫瑰，不久住人間，青年，彩虹不常在天邊，夢里的顏色不能永葆鮮妍，你須珍重，青年，你有限的脈搏，休教換景似的消散了你的青年。

136.誰不愛聽那水底翻的音樂在靜定的河上描寫夢意與春光！

137.你的發，你的笑，你的手腳任何的癡想與祈禱不能縮短一小寸，你我間的距離。

138.你們不能更多地責備我，我覺得我已是滿頭的血水，能不低頭已算好的。

139.所以我是個自然的嬰孩，誤入了人間峻險的圍城

140.你總不能明白我，你又何苦多叫我心傷

141.她在那里，她在白云的光明里，在澹遠的新月里；她在怯露的谷蓮里，在蓮心的露華里。

142.愛不但激起靈魂創造，也催迫它毀滅；毀滅是創造的絕對形式。愛促使人們敢于向不可能挑戰。

143.這半悲慘的趣劇他早已看厭，他自身臃腫的殘余更不沾戀。

144.魚兒不能沒有水，人不能沒有氧氣，而我更是不能沒有你。

145.一個沉浸在孤獨之寶藏中的心靈，就像一顆棱面絢麗的寶石受到日光的射擊。靈魂之奧秘將瞬息激發出含有不能想象的輝光的可見形式。

146.一樹上沒有兩張相同的葉片天上沒有兩朵相同的云彩地中海呀!你是歐洲文明最老的見證

147.戀愛之所以為戀愛就在他那絕對不可改變不可替代的一點。

148.荒穢的心田里只是誤解的蔓草，毒害同情的種子，更沒有收成的希冀。

149.你我何時到山中做神仙去？

150.我愛秋林，我愛晚風的吹動，我愛枯葦在晚涼中的顫動，半殘的紅葉飄搖到地，鴉影侵入斜日的光圈；更可愛是遠寺的鐘聲，交挽村舍的炊煙，共做靜穆的黃昏！

151.在你不能認真想的時候你做人還不夠資格；在你還不能得到你自己思想的透徹時你的思想不但沒有力量并且沒有重量；在你不能在你思想的底里發現單純的信心時勇敢的事業還不是你的分；——等到你發見了一個理想在你心身的后背作無形的動力時，你不向前也得向前，不搏斗也得斗，到那時候事實上的勝利與失敗倒反失卻了任何的重要，就只那一點靈性的勇敢永遠不滅的留著，像是天上的明星。

152.夢見一個穿黃金袍服的帝王，對著我作謎語，我知道他的意思，他說：“我無非是一個體面的木乃伊。”

153.詩人喲！你是時代精神的先覺者喲！你是思想藝術的集成者喲！你是人天之際的創造者喲！

154.落葉在庭前舞，一陣，又一陣）夢完了，呵，回復清醒，惱人的

155.盡管他信手的一闕詞便波瀾過你我的世界

156.白云穿掠著晴空，像仙島上的白燕！晚霞正照著它們，白羽鑲上了金邊。

157.在綿密的樹蔭下，有流水，有白石的橋，橋洞下早來了黑夜，流水里有星在閃耀。

158.“夫婦的關系是愛，朋友的關系是情，羅襦半解、妙手摩挲，這是醫病；芙蓉對枕，吐霧吞云，最多只能談情，不能做愛。”

159.南天北天暗暗默默，東天中天舒舒闔闔，宇宙在寂靜中構合，太陽在頭赫里告別。

160.度一關湍險，駛一段清漣，清漣里有青山的倩影；撐定了長篙，小駐在波心，波心里看閑適的魚群--沙揚娜拉！

161.我愿意做一尾魚，一支草在風光里長，在風光里睡，收拾起煩惱，再不用流淚

162.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我是在夢中，在夢的輕波里依洄。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我是在夢中，她的溫存，我的迷醉。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我是在夢中，甜美是夢里的光輝。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我是在夢中，她的負心，我的傷悲。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我是在夢中，在夢的悲哀里心碎！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我是在夢中，黯淡是夢里的光輝。注：這首詩寫于1928年，初載同年3月10日《新月》月刊第一卷第1號，署名志摩。

163.我駭詫于市街車馬之喧擾，行人盡戴著憂慘的面罩；鉛般的煙霧迷障我的心府，在人叢中反感恐懼與寂寥；啊！此地不見了清澗與青草，更有誰伴我笑語，療我饑閤；我只覺刺痛的冷眼與冷笑，我足上沾污了溝渠的濘潦；我忍住兩眼熱淚，漫步無聊，漫步著南街北巷，小徑長橋；我走進一家富麗的門前，門上有金色題標，兩字“慈悲”；金字的慈悲，令我歡慰，我便放膽跨進了門檻；慈悲的門庭寂無聲響，堂上隱隱有陰慘的偶像；偶像在伸臂，似延似戲，直駭我狂奔出慈悲之第；我神魂驚悸慌張的前行，轉瞬間又面對“快樂之園”；

164.康橋！汝永為我精神依戀之鄉！此去身雖萬里，夢魂必常繞汝左右，任地中海疾風東指，我亦必紆道西回，瞻望顏色。

165.我們渾樸的天真是像含羞草似的嬌柔，一經同伴的抵觸，他就卷了起來，但在澄靜的日光下，和風中，他的姿態是自然的，他的生活是無阻礙的。

166.活該你早不來！熱情已變死灰。提什么以往？——骷髏的磷光！將來？——各走各的道，長庚管不著“黃昏曉”。愛是癡，恨也是傻；誰點得清恒河的沙？不論你夢有多圓，周圍是黑暗沒有邊。比是消散了的詩意，趁早掩埋你的舊憶。這苦臉也不用裝，到頭兒總是個忘！得！我就再親你一口：熱熱的！去，再不許停留。

167.愛是幫助了解的力，了解是愛的成熟，最高的了解是靈魂的化合，那是愛的圓滿功德。

168.人格是一個不可錯誤的存在，荒欠是一件大事，但我們是餓慣了的，只認為鳩形與鵠面是人生的本來面目，永遠忘卻了真健康的顏色與采澤。標準的降低是一種可恥的墮落:我們只是踞坐在井底的青蛙，但我們更沒有懷疑的余地。我們也許端詳東方的初白，卻不能非議中天的太陽。我們也許見慣了陰霾的天時，不耐這熱的光焰，消散天空的云霧，暴露地面的荒蕪，但同時在我們心靈深處，我們豈不也感覺一個新鮮的影響，催促我們生命的跳動，喚醒潛在的想望，仿佛是武士望見了前鋒煙的信號，更不躊躇奮勇向前？只有接近了這樣超逸的純粹的丈夫，這樣不可錯誤的實在，我們方始相形的自愧我們的口不夠擴大，我們的嗓音不夠響亮，我們的呼吸不夠深長，我們的信仰不夠堅定，我們的理想不夠瑩澈，我們的自由不夠磅礴……

169.韻斷香散，仰望天高云遠，夢翅雙飛，一逝不復還！

170.忠孝節義，謝你維系，四千年史髏不絕，卻不過把人道靈魂磨成粉屑，黃海不潮，昆侖嘆息，四萬萬生靈，心死神滅，中原鬼泣！

171.我悲思正在噴泉似的溢涌，一閃閃神氣的光，忽耀前路；光似草際的游螢，乍現乍隱，又似暑夜的飛星，竄流無定；神異的精靈！生動了黑夜，平易了涂徑，這閃閃的光明；閃閃的光明！消除了恐懼，啟發了歡欣，這神異的精靈；昏沉的道上，引導我前進，一步步離遠人間進向天庭；天庭！在白云深處，白云深處，有美安琪斂翅羽，安眠未醒；我亦愛在白云里安眠不醒，任清風摟抱，明星親吻殷勤；光明！我不愛人間，人間難覓安樂與真情，慈悲與歡欣；光明，我求其你引致我上登天庭，引挈我永駐仙境之境；我即不能上攀天庭，光明，你也照導我出城圍之困

172.此中不分春秋，不辨古今，生命即寂滅，寂滅即生命。

173.只要你自己心靈上不長瘡瘢，眼不盲，耳不塞，這無形跡的最高等教育便永遠是你的名分，這不取費的最珍貴的補劑便永遠供你的受用；只要你認識了這一部書，你在這世界上寂寞時便不寂寞，窮困時不窮困，苦惱時有安慰，挫折時有鼓勵，軟弱時有督責，迷失時有南針。

174.死，我甘愿的投向，因為它是光明與自由的誕生。從此我輕視我的軀體，更不計較今世的浮榮，我只企望著更綿延的時間來收容我的呼吸，燦爛的星做我的眼睛，我的發絲，那般的晶瑩，是紛披在天外的云霞，博大的風在我的腋下胸前眉宇間盤旋，波濤沖洗我的脛踝，每一個激蕩涌出光艷的神明！

175.你幸而為今世的青年，你的心是自由夢魂心，你拋棄你塵穢的頭巾，解脫你骯臟的外內衿，露出赤條條的潔白身，躍入縹緲的夢潮清冷，浪勢奔騰，側眼波罅里，看朝彩晚霞，滿天的星，夢里的光景，模糊，綿延，卻又分明；夢魂，不愿醒，為這大自在的無終始，任憑長鯨吞噬，亦甘心。

176.只求每時分給我不死的印痕，變一顆埃塵，一顆無形的埃塵，追隨著造化的車輪，進行，進行……

177.我自己也是深感這浪漫的思鄉病的一個；我只要草青人遠，一流冷澗……但我們這想望的境界有容我們達到的一天嗎？

178.陽光正好暖和，決不過暖；風息是溫馴的，而且往往因為他是從繁花的山林里吹度過來他帶來一股幽遠的淡香，連著一息滋潤的水汽，摩挲著你的顏面，輕繞著你的肩腰，就這單純的呼吸已是無窮的愉快；空氣總是明凈的，近谷內不生煙，遠山上不起靄，那美秀風景的全部正像畫片似的展露在你的眼前，供你閑暇的鑒賞。

179.你更不經意在，卑微的地面有一流澗水，雖則你的明艷，在過路時點染了他的空靈，使他驚醒，將你的倩影抱緊。

180.這也許是癡，竟許是癡，我信我確然是癡。但我不能轉撥一支已然定向的舵,萬方的風息都不容許我猶豫。

181.沖破濃密，化一朵彩云；它飛了，不見了，沒了——像是春光，火焰，像是熱情。

182.你去，我也走，我們在此分手；你上哪一條大路，你放心走，你看那街燈一直亮到天邊，你只消跟從這光明的直線！你先走，我站在此地望著你，放輕些腳步，別教灰土揚起，我要認清你的遠去的身影，直到距離使我認你不分明，再不然我就叫響你的名字，不斷的提醒你有我在這里為消解荒街與深晚的荒涼，目送你歸去……不，我自有主張，你不必為我憂慮；你走大路，我進這條小巷，你看那棵樹，高抵著天，我走到那邊轉彎，再過去是一片荒野的凌亂：有深潭，有淺洼，半亮著止水，在夜芒中像是紛披的眼淚；有石塊，有鉤刺脛踝的蔓草

183.我愛你樸素，不愛你奢華，你穿上一件藍布袍，你的眉目間就有一種特異的光彩，我看了心里就覺得不可名狀的>

184.誠容若君渡過了一季比經典詩詞更詩意的生命，一切人都被甩在他櫓聲的后面，以標準的凡夫俗子的姿勢張看并羨慕著他。但誰曉得，天才的悲情反而是羨慕一個凡夫俗子的幸福。固然他信手書來來的一闕詞，就足以波濤了你我的一個世界；可以催漫天的焰火怒放，可以催漫山的荼蘼謝盡。

185.今晚天上有半輪下弦月我想攜著她的手往明月多處走一樣是清光，我說，圓滿或殘缺。

186.眉，愿你多多保重，事事望遠處從大處想，即便心氣和平，自在受用。你的特點即在氣寬量大，更當以此自勉。我的話，前晚說的，千萬常常記得，切不可太任性。

187.等你走遠了，我就大步向前，這荒野有的是夜露的清鮮；也不愁愁云深裹，但須風動，云海里便波涌星斗的流汞；更何況永遠照徹我的心底，有那顆不夜的明珠，我愛你！

188.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什么時候她能應承？

189.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爾投映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更無需歡喜在轉瞬消失了蹤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這交匯時互放的光亮！

190.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191.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好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192.聞佛柔軟音，深遠甚微妙。

193.我常常在夕陽西曬時騎了車迎著天邊扁大的日頭直追，日頭是追不到的，我沒有夸父的荒誕，但晚景的溫存卻被我這樣偷嘗了不少。

194.這時候忽然從最幽暗的一角發出歌聲；像是山泉，像是曉鳥，蜜甜，清越，又像是荒漠里點起了通天的明燎，它那正直的金焰投射到遙遠的山坳。

195.你我千萬不要褻瀆那個字，別忘了在上帝跟前起的誓。

196.浮動在上一層的許是光明，是歡暢，是快樂，是甜蜜，是和諧；但沉淀在底里陽光照不到的才是人事經驗的本質：說重一點是悲哀，說輕一點是惆悵：誰不愿意永遠在輕快的流波里漾著，可得留神了你往深處去時的！

197.人生只是個機緣巧合；別瞧日常生活河水似的流得平順，它那里面多的是潛流，多的是漩渦——輪著的時候誰躲得了給卷了進去？那就是你發愁的時候，是你登山的時候，是你辨著酸的時候，是你嘗著甜的時候。

198.冷的智永遠是熱的情的死仇。

199.深夜里，街角上，夢一般的燈芒。

200.再說念書也是一種冒險，什么是冒險？除了憑你自己的力量與膽量到不曾去過的地方去找出一個新境界來。真愛探險真敢冒險的朋友們永遠不去請教向導：他們用不著；好奇的精神便是他們的指南。念書要先生就比如游歷請向導，穩當是穩當了，意味可也就平淡了，結果先生愈有良心，向導愈盡責任，你得到好處的機會愈小。

201.我最愛那銀濤的洶涌，浪花里有音樂的銀鐘；就那些馬尾似的白沫，也比得珠寶經過雕琢。

202.汝永為我精神依戀之鄉

203.我是個自然的嬰兒，光明知否，但求回復自然的生活優游；茂林里有餐不罄的鮮柑野栗，青草里有享不盡的意趣香柔

204.我不忍責你負我不忍猜你變我的心腸只是一片柔：你是我的我依舊將你緊緊的抱摟——除非是天翻——但誰能想象那一天

205.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206.我是一團臃腫的凡庸，她的是人間無比的仙容；但當戀愛將她偎入我的懷中，就我也變成了天神似的英雄！

207.同情是摜不破的純晶，愛是實現生命之唯一途徑；死是座偉秘的洪爐，此中凝煉萬象所從來之神明。

208.汪精衛……他真是個美男子，可愛！（胡）適之說他若是女人一定死心塌地的愛他，他是男子……他也愛他！精衛的眼睛，圓活而異光，仿佛有些青色，靈敏而有俠氣。

209.但青曦已在那天邊吐露，蘇醒的林鳥，已在遠近間相應喧呼--又是一度清曉。

210.我有一個破碎的靈魂，像一堆破碎的水晶，散布在荒野的枯草里——飽啜你一瞬瞬的殷勤。

徐志摩經典語錄